■王吴军
一直记着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,也一直记得那片平地、一只木桶,以及木桶里清澈的井水,还有那个女孩美丽清爽的身影和一棵茁壮的小树苗。
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,是一个平淡的午后,我和她一起拿着树苗,还有木桶和铁锨。我们在那片荒芜已久的平地上挖坑、抬水、栽树、浇树。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,就忽闪着水灵灵的眼睛问我,你长大后会忘记我的名字吗?我笑着说,不会,我会把小慧这个名字记一辈子的。她说,我不信。我说,你如果不信,我就把你的名字写在咱们一起栽的这棵树上吧。她羞涩地笑了,点点头。于是,我就开始在树上写她的名字,写得很认真、很缓慢,一笔一画都凝聚着我的专注。她的名字很美,“小慧”,就像天上皎洁如水的月亮。当时,那棵树还很稚嫩。我现在还在想,当初我写她的名字时,小树一定是在忍受着疼痛,默默承担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折磨。我手中的铅笔深深刺痛着那柔嫩的美丽,在小树的心灵深处,一定弥漫着幽幽的伤感。
当我在树上写完她的名字时,正好有一对燕子飞过我们的身边。她凝视着燕子双双飞翔的背影,沉默了一会儿,又回头看着我写在树上的她的名字。她说,小树也是有生命的,其实,我们不该弄疼它。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,并悄悄看了面前的那棵小树一眼,只见在茁壮的树身上,她的名字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。树上的那两个字是沉静的,可是,我想,这两个字一定在传递着一种热切的声音,而我却无法听到。在名字的周围,是渗出来的树的汁液,湿漉漉的,在太阳的明亮光芒中,像晶莹的泪水,是幸福,还是忧伤?
从栽下那棵树以及她的名字被我深深地写在树上开始,朝朝暮暮,她的名字一直无法抹去,和树一起成长,和岁月一起流淌。慢慢地,树高了,我们长大了。我常常去看写在树上的她的名字,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她名字旁边那些泪水一样的液体已经没有了,而变成了模糊的印痕。
后来,我和她像一棵树一样进入了城市,离开了故乡的春天、清水和新鲜的空气。为了生存,我们必须在异乡做一棵挺拔的、美丽的树。于是,我们在陌生的城市里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前几天,我重回故乡,站在那棵已经挺拔秀颀的树前,邂逅了已经成熟的她。我问她,是否一直记着这棵树。她说,我们一起栽下的这棵树在她心中已经成为一种温暖的永恒,在这棵树上,写着的不仅是她的名字,还有无限殷切的思念、温暖的记忆和幸福的希冀,这些让她从不孤独。